我们今天怎样学习雷锋
从来没有上过战场,却是中国很著名的士兵。
这个开过拖拉机、开过汽车、当过通讯员、炼钢工人、少先队辅导员,写过小说、诗歌,曾经叫雷正兴的孤儿,用一个现在看来颇具文学意味和戏剧色彩的名字雷锋,进入到中国的国家伦理格局中,也进入到国人的集体记忆里。
人如其名。50年前,他的突然离世与迅速成为典型,正像那个时代一道夺目的闪电,照彻大众,尤其是青年人的道德暗角。他成为几代中国人的精神榜样,也成为那个火热年代的青春偶像。几乎所有的国家领导人都为他题过词,参观过他的纪念馆,甚至发表过向他学习的讲演,他的名字也不断地出现在小学的课本中。即使是在新世纪市场化的传播浪潮下,他仍然是人们眼中纯粹和完美的道德典范。2003年,在国内十几家媒体共同推出的大型公众调查活动中,雷锋和鲁迅、金庸、张国荣一起,成为“20世纪文化偶像”。他的头像是文化衫和背包上的时尚符号,他的名字是流行音乐里“俺们这儿旮都是活雷锋”的豪言壮语,他的常用语“这是我应该做的”是故乡长沙挥动的道德大旗,他生前所在的班是几代士兵膜拜的精神重地……50年的岁月洗炼,他的名字没有被人遗忘和丢弃,反而愈加明亮和流行。
雷锋离世50年,却一直在背负着传道的历史使命。可以说,雷锋在过去的宣传剧本中,只是一个演员,这样的雷锋是被供奉起来的道德完人。那些鲜活的故事被总结成一条条生硬的标语,那些真诚的感动被概括成一个个冰冷的模板,希望以此来拯救日益退守的道德底线。于是,就有了每年3月5日壮观的学雷锋场面;于是,就有了“雷锋叔叔没户口,三月来了四月走”的调侃。面对这样的学雷锋,现实已经在发问:雷锋能不能解决所有的道德问题?
应该说,以市场化引领的工业化和城市化,必然会导致道德的真空状态和个人的焦虑状态,社会失序状态和意义丧失状态。因为,传统中国道德的主要载体家族及其扩大形式村落被市场逐渐分化,皮之不存,毛将焉附?而城市又是一个陌生人社会,个体所追逐的仅是个人利益。因此在这样的社会里,机会主义就会蓬勃发展,个人欲望膨胀,畅通无阻。而试图让雷锋精神包打天下,解决道德滑坡,只能是振奋人心的迂腐之言。因此在今天这样的时代背景下,回答“怎样学习雷锋”,要完成的至少应该有两个动作。
首先就是要请 “雷锋叔叔”走下圣坛,还原这个道德标本的本来面目,拆解其中的装饰符码。比如,在一张雷锋的照片中,细心的人会发现雷锋戴着手表一块英格牌手表;在雷锋的遗物里,也发现了他的皮夹克和毛料裤子。这些过去在宣传雷锋的时候都被隐藏起来了。事实上,这些当时的奢侈品,雷锋只穿戴过很短的一段时间,之所以被雷锋后来压了箱底,正是他感觉到自己“有点忘本了”。如此生动的人性细节,不但不会贬损雷锋的形象,反而会让人顿觉雷锋是不那么完美的,是可以触摸的,是人性的。当然也是可以学习的,是我们可以做到的。
很关键的是,讲述雷锋必须剥离泛政治化的表达。如果把道德和泛政治化联系在一起,是永远不会有社会道德提升的,任何社会道德的提升都是自发的。雷锋虽然生活在一个政治对个人生活影响非常深的时代,可是他做好事却是自愿自发的,并不是外界强加的。而且,这是每个人都有的道德本能,这是每个人都有的自我救赎能力。正如哈维尔在《政治、道德与公民性》里所说,我一次又一次地相信,在我们的社会中,仍然有着巨大的沉睡的善意。一个显而易见的反问是,在没有雷锋的几千年中,中国的道德是如何延续下来的?可以说,中华民族的绵延不绝正是因为维持了基本人伦常理,这是自发的也是持久的道德原动力。雷锋只是在这个漫长过程中的一个优秀的实践者。
从这个意义上说,需要完成的第二个动作是,以真实、丰满、原色的雷锋精神来激活我们本有的道德基因。换言之,只有对雷锋进行真正地去圣去魅,才有可能让雷锋身在大众却依然是有着无穷力量的道德榜样;只有让雷锋脱掉虚华的光环,才有可能让每个人寻找并发现自己的雷锋。
或许,所有学习雷锋的心灵指向,都无法回避诗人贺敬之在上世纪60年代创作的长诗《雷锋之歌》中提出的人生命题:人,应该怎样生?路,应该怎样行?